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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船

发布日期:2020-04-29

李井椿:  诗人   法官       心理咨询师



斑驳的老船沐浴了太多的风霜雨雪,扣在那里,象一座正在风化的石灰山。清晨或傍晚,老了的爷爷总是仪仗队员一样,迈动着莲步,走向那条静止的老船。

七十年代是个物质贫瘠的年代,崇尚越穷越革命物质条件就更是雪上加霜,孩子们的游戏也只是靠山靠水的粗线条。


我的童年也和这条老船结下了梁子,以至于很多年后我都不长进经常恶作剧,埋怨这老船抢了我的风头,争了我爷爷的宠,怒不可赦的向他行注目礼是我最好的泄愤。甚至会幻想着,等我有力气了,就愚公移山,把每块船板锯断,一块一块劈碎,送到灶膛里烧它个溜溜光。

我们家的小菜园因为“供奉”着老船,青菜和果树总是比别人家的少不说,活动空间更小,这让我老大不高兴。也难怪,每到夏季,邻居们就会三三俩俩的聚在老船下,割据了我们小孩子的地盘,听爷爷讲小鱼村和晒网场的故事。说到精彩处,爷爷也会捶胸顿足。我总是感觉爷爷讲故事时候太夸张,好像故意在气我似的。不过,这时他也最乖巧,我就喜欢人来疯地爬上老船,摆出样板戏里的造型,显摆虚荣。也去。爸爸和以往判若两人,一把把我推开,跑过去扶起泣不成声的爷爷,抱着他、拍着他,把该给我的温暖都给了爷爷。
晚上,爷爷把自己关在仓房里,油灯一直亮着。


爸爸哄着我,给我读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,又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当年爷爷风里来浪里去的经历。讲他的那条功勋老船,运送抗联战士、搭载苏联红军;夜半更深,他摇着那条小船,躲过明枪暗哨,一个渔村一个渔村的去发动群众,斗渔霸,闹翻身。我知道错了,那个对我们来说已经十分久远的小渔村和他的老船,仍旧清晰地活动在爷爷的怀念里。翻身下炕,轻手轻脚的走向仓房,要诚心诚意的给爷爷一个忏悔,一个十岁孩子不会掺假的拥吻。
爷爷坐在仓房地中央的小板凳上,我一眼看到了,在他脚下刚刚用灯胭脂涂得黝黑发亮的冰爬犁。老船那两块斑驳的船板最后还是变成了我的冰爬犁!无声的语言,诉说着爷爷对老船、对我,是怎样无以言表的心疼!?

爷爷七十岁那年,失忆了!爸爸就响应部队百万大裁军的号召,他没有按照安置惯例在地方ZF和武装部门担任领导,而是踏踏实实的转业回家,全身心的陪护爷爷。他还有一个多年的心愿,就是用他的一生实现让松花江全程通航的梦。闲暇时间,就以松花江为中心,在流域中追本溯源,步行踏查,走走画画;或者整个下午关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,核对资料,演算数据。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,还计划同时写成一部全景式松花江流域的人文地理专著。
寒来暑往,通航期的每个清晨,我都会和七十岁的爸爸去江边看那些大船。各式各样的游船载不动幸福和快乐。那些船,很多都是经过爸爸建议改建和重建的,安全快捷,豪华。我也会站在江岸,从不同角度品味太阳岛的每一处胜景,柳绿花红都有我的构思和汗水。今年,我如愿以偿,调到太阳岛风景管理区,重点负责松花江旅游资源的利用开发和保护。在即将天命之年干上了梦寐以求的理想工作,是我人生的大幸,终于可以用全部心力亲近松花江,鼻息扑面地呼吸我生命中的这条大河。

无论走多久,每天回到河套里的家,第一件事情就是一起搀扶着快百岁、正在凝视老船的爷爷走动走动,远远地望一望松花江。说也奇怪,一看到松花江,一提起他的老船,所有相关的往事,事无巨细,爷爷都能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。
爷爷手里的收音机又在广播“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——”。每一句歌词都摄人心魄。守着他的江、他的船,是他老人家的福气。
松花江,用不系之舟锁住了三代人,目光以至灵魂。


文章来源:大美黑龙江   作者:李井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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