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龙江，“中国证券之父”成长的“原始股”

双河屯的知青（后排左一为阚治东）

　　 北大荒下乡的风雪十年，把他练成了“纯爷们儿”

　　2017年6月底，“神奇龙江”知青专列抵达逊克，曾在这里下乡的上海知青阚治东人虽没到，但是却托大家给老乡们带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——他的新书《风雪十年——我的北大荒知青往事》。

　　阚治东是何许人也？他 是中国证券业开先河的人物：发行了第一支A股、第一支B股，设立了中国第一个证券营业部、第一个股票指数、第一个证券研究所，主持了中国证券行业第一起兼并收购……人们称他“中国证券之父”。

　　而这位中国证券业的拓荒人，人生中的第一次拓荒是在北大荒。他在书中的扉页上，这样描述北大荒和自己传奇一生的关系：“在跨越近半个世纪之后，两鬓斑白的我开始提笔回顾这段岁月，发现在双河屯这个高寒地带、浩淼荒原之中，我的青春或已燃烧殆尽，但理想却从未被埋葬……与这些17岁时就已经品尝过的欢笑与困苦、激情与彷徨、妥协与挣扎相比，后来近半个世纪里所经历的毁誉与浮沉又算得了什么？”

　　近日，阚治东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，回忆了他和北大荒近半个世纪的缘分。

　　沿着英雄的足迹

　　阚治东说，当年是瞒着家人报名去北大荒的，他的动机有两个，一个是他想逃离没有尊严的生活。“文革”开始以后，父亲成了“逃亡大地主”，母亲被揪到台上挨斗，他自己也从品学兼优的“别人家孩子”一夜之间变成了“可教育子女”，每当小伙伴追在他后面嘲笑他的时候，他都恨透了自己的出身，恨到总想离家出走。

　　第二个原因是金训华。那个年代的男孩子多有英雄情结，而金训华这个为抢救国家财产而牺牲的上海知青，是全国青年的榜样。所以，报名支边的时候，阚治东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“志愿”——金训华下乡所在地逊克县双河屯。

　　书中细致的描写让我们惊讶于阚治东的记忆：当年的北安火车站、在孙吴中途吃饭的饭店、在双河屯进的第一间大草屋，什么样的屋顶什么样的墙，什么样的煤油灯什么样的大篱笆，他全都记得。尽管如此，他还是特别严谨地找了两位知青朋友“把关”，生怕自己写出纰漏。阚治东说，当年写自己在股市二十年的回忆录时，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。

　　阚治东和其他四名同学被分到一个叫李福才的老乡家，在那座草屋东厢房的火炕上，阚治东度过了离家在外的第一个夜晚。阚治东告诉本报记者：“我们选择去的时候是有思想准备的，但是北大荒的实际情况跟预期的到底还是有点距离，我们没睡过大火炕，也没睡过草房，但是我们男孩子也绝对不会哭哭啼啼的。”

　　阚治东还在书中回忆了这样有意思的一段：因为不适应东北农村的颠簸的泥土路，他们在去双河屯的路上，坐在第一排的那名知青竟然一头撞碎了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玻璃，虽然人没事，却让初来乍到的上海知青明白了什么叫北大荒。

　　受用终生的“北大荒哲学”

　　阚治东说，北大荒的风雪早已悄然融入他的灵魂，锤炼了他的性格，在他以后每一个命运的关口，都给予他巨大的支持。

　　北大荒教会了他坚强。初到双河屯的那个晚上，知青食堂给他们做了顿菜肉包子，“我到现在都后悔当时居然觉得不饿而没有多吃，因为此后很长时间里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荤腥。”错过了肉包子，阚治东的一日三餐进入萝卜汤、白菜汤、土豆汤的循环，然而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北大荒的“荒”，而是北大荒的“凉”。对于江南长大的上海知青来说，零下四十度的气温实在让他们目瞪口呆：有人冬天去野外就餐，汤匙粘在舌头上一拉一层皮；阚治东自己也曾被冻伤，导致10个手指甲全部坏死脱落。好在那时年轻，指甲后来又全都长出来了。

　　北大荒教会了他竞争。不会干农活，是当时知青们都犯愁的事。那时的农活全靠人工，第一次掬大豆，由于不得要领，阚治东的手被豆荚上的刺扎得鲜血淋漓。此后，他经历了在北大荒的第二次坏死指甲脱落，看得老乡们直心疼。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，经过几年的锻炼，阚治东竟然掌握了各种农活的技巧，还创下了一天割大豆12000米的纪录，让其他知青心生疑窦：“这家伙没长腰吗？他怎么不腰疼？”回忆起这段经历，阚治东说：“我肯定不是体力最好的，主要是好胜心的作用。觉得不管在什么地方，都要比别人干得强。后来我们这批人在很多方面都敢于创新，那股闯劲也得益于这种好强的精神。没有北大荒的经历，我们可能敢想不敢做，而既敢想也敢做肯定是北大荒给我们带来的影响。”阚治东说，那个年代的北大荒知青，互相之间都有竞争意识，有个女青年甚至为了打破阚治东割豆子的纪录，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还没有回营地，最后被发现晕倒在大田里。

　　北大荒教会他务实。下乡期间，阚治东曾被推荐到省里参加培训，回来后他挑头成立了科研排，进行科学种田的试点。阚治东因地制宜决定采用拿来主义，收效很好。阚治东也在21岁那年被提拔为生产队长，有了人生的第一次管理经验。记者来报道，建议阚治东能做一点自主研发，可是阚治东坚持说这里不适合培育良种，“他就差明着告诉我，说几句漂亮话，他就可以帮我写稿件树典型了”，可是阚治东很拧，坚持拿来主义，那位记者最后甚至说出了“再也不来双河屯采访”这样的气话。这也为阚治东日后的工作打下了基调：务实、坚持。“媒体是善意报道的，想讲一个好故事听，但是我们是务实的，我们当时的做法是事半功倍的。虽然按照记者的指点做，宣传上会看着更漂亮，人家也不会来考证，我可能还会因此成为典型，被提干，走到另外一种人生上去，但实际上你到底做了多少就该是多少。”

　　北大荒教会了他“团队精神”。“北大荒肯定是个特别锻炼人的地方，首先你要适应集体生活，要是一直在小家庭生活，不会有那么强的集体观念。”创办申银证券以后，阚治东陆续招纳了很多北大荒知青进入公司，他看中这些人在北大荒练就的意志品质，也看重曾经五人同挤一张小床的情谊。在二十年的股市生涯中，他体会过统领千军万马的快乐，也经历过失去自由21天的挫折，巅峰或低谷，知青伙伴的同舟共济的情谊从来没有褪色，阚治东这个说着吴侬软语的上海男人，也表现出了北大荒人特有的顽强和担当。媒体后来评价：“这帮人能成事，是因为他们是从北大荒熬出来的。”

　　“贫下中农再教育”的真谛

　　对于返城的双河屯知青来说，阚治东是个“敞亮人”，聚会时他总是那个买单的人，当了证券公司老总的时候如此，之前做银行普通职员的时候也是如此。他的知青老友刘龙九在书的序言中写道：“尽管这只能是有钱才能做的事，但并不是有钱的人都会做的事。”很多人说阚治东“南人北相”，个性粗犷不“墨迹”，阚治东对这个评价引以为荣，他说：“没有黑龙江的经历，我不会有这样的性格！千金散尽还复来，这是北大荒老乡教给我的道理！钱不会白花。”

　　在北大荒，阚治东与鄂伦春人一起住帐篷、打黑熊，与双河屯老乡一起唠闲嗑、干小烧，爽朗的性格由此形成。打成一片后，老乡们没正经的打情骂俏也不会避着这帮知青。返城后的阚治东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，突然悟出了毛主席当年的“良苦用心”：“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，不是要我们从贫下中农身上学习什么知识，也不是要我们学习他们的为人处事，而是让我们通过与中国社会最基层人们的亲密相处，了解中国社会的复杂现实，接‘地气’，打磨掉我们城市青年身上常见的骄娇二气。不管当年说过多少次‘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’，但最终还是得承认，是北大荒的老乡教育了我们。”

　　老乡王延兴说，阚治东每次回双河屯，都会打听当年插队住过的那家老乡：“李福才呢？他现在咋样？”而当年的老乡只要健在，听说知青孩子们回来了，不管多远都会赶回双河屯。面对久违的老乡和久违的东北小烧，阚治东和其他知青也总是二话不说，仰脖就干。

　　啥时候你们来城里，我会好好的招待你

　　1979年，阚治东结束了9年的知青生涯，返回上海。过早被中断学业的经历让他在工作的起步阶段吃了不少亏，但是他依然保持着在北大荒时的刻苦、好胜，利用业余时间修完了本科学历，自学了日语，从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到考取公派日本留学资格。学成归国后，阚治东成为资本市场的风云人物。

　　1995年，阚治东第一次返回双河屯。“专程去为金训华迁墓。”

　　重返逊克，阚治东说：“县城变化大一些，我们那时候只有一个招待所、一个百货商店，而这时有了很多宾馆，商店已经很普遍了，边贸也建起来了，但是还是落后，双河屯还是泥土路。”那次迁坟之后，阚治东“顺道”为村里建了一座希望小学。

　　阚治东回双河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，他为村里后来做的事情，采访中他说得轻描淡写，可是老乡们却铭记在心。老乡王延兴对记者说，“十几年没见，不但没有生分，相当亲热，他们在这住了两宿，我们一起联欢，可热闹了！当时由阚治东提议，每人买了顶黑帽子回来，黑土地嘛！他对我们双河可好了，给我们盖的小学、老年活动中心。你不知道，我们这气温比哈尔滨平均低五度，小学校原来有一个大铁炉子在学堂中间，阚治东新修的这个学校，用火墙取暖，暖和多了，这是全县第一！”王延兴说，阚治东还多次邀请逊克村干部去上海参观，请逊克的小学生去北京、上海参加夏令营，全部行程都由他来出资。

　　转行做投资之后，阚治东与当年一起下乡双河的知青刘龙九一起，合伙在黑河投资了牧场，初始投入资金10亿元。“黑龙江是最适合养奶牛的纬度，而且水质很好，空气很好，应该养出好牛，为中国人提供更好的牛奶，这有项目前景的考虑，但是为什么不在东北的其他地方做，而一定选择黑河？你说一点都不包含感情因素也是不可能的。”不过让人遗憾的是，因为种种因素，牧场的经营没有达到预期。“现在我们干得不是很好，原因很多。不瞒你说，现在整个投资的资金量已经远远超过了10亿元，但是没有带来应有的回报。”

　　阚治东说，虽然牧场现在的经营并不尽如人意，他的团队却依然在坚持，因为他看好“一带一路”机会下的黑龙江。“往俄罗斯、远东走，肯定我们黑龙江是最好的嘛！现在的重点是要吸引人才。胡耀邦总书记曾提出‘南深北黑’，都是边境口岸，但是今天的黑河远远比不上深圳，所以现在我们要追赶，我们黑河人的思想要更解放、更宽松，年轻人才更喜欢，年轻人喜欢的地方，才是充满朝气、充满活力、充满希望的地方，就像当年的延安一样。这么多革命青年跑到延安去，成就了我们今天的新中国。早年你看到中国人闯关东，山东人都是往这边闯的，我们今天的情况是，东三省的人才外流，所以东三省的经济发展数据，不是很理想，但是我相信东三省未来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地方。所以我在一些座谈会上也跟东三省的领导说，资金解决以后，如何留住人才，是我们要做的工作，不要像现在流传的那样：‘投资不过山海关’。”